7月23日, 在河北廊坊杨税务乡的集市上,因为提醒前来买瓜的女顾客身旁有小偷,崔靖祥被多人围殴,随后,一把水果刀贯穿他的右肩并刺进肺部,最终导致他失血过多死亡。时隔8天,封面新闻记者来到了崔靖祥的家中,安次区已经授予了崔靖祥“见义勇为”的称号,同时也为崔家提供了10万元的奖金,但对于失去了顶梁柱而又负债累累的崔家而言,无疑是杯水车薪。崔靖祥的儿子崔全政表示,父亲去世以后,“天都塌了。”
亲人接连出事 家中负债累累
河北省廊坊市内的小茨乡村,距离廊坊市区大约16公里,从市区打车过去大概需要接近50元钱,用当地出租司机的话来说,“除了那个村或者周围村的人,可能没人知道这个地方。”
崔靖祥家就位于小茨乡村的尽头,据当地人介绍,小茨乡村在所属的杨税务乡中都属于贫困地区,“距离市区太远,没有人愿意来这,年轻点的都去外面打工了,留下的都是些老人和孩子,每家几亩地,种点瓜、种点菜,自己吃点,也卖点,农村人没有城市里花销那么大,对付着过过日子。”
崔家总共有3个瓜棚,加起来7亩地,里面全部种着甜瓜,“瓜田离我家也就几百米,平时都是我爸在照顾,上个月有贩子过来,把品相好的甜瓜都收走了,剩下一部分品相不太好的,他打算摆摊散卖,出事那天正好遇上赶集,他想去碰碰运气,看能不能卖掉点。”崔全政说,当时他还劝过父亲,“我说他都这么大把年纪了,就别出去摆摊了,夏天太阳太大,怕他晒出事,结果他不理我。”
和当地别的农村家庭一样,崔靖祥家也是一个用红砖围成的大院,院里是三间看着挺大却有些空旷的坊间,“2008年,我们把当时的老房子翻修,有了现在的房子,为了这个,当时家里向亲戚朋友还有邻居借了好几万。”崔全政说,父亲为了这笔借款,跑了好长时间。
崔全政说,为了还上这笔钱,崔靖祥连续好几年起早贪黑,每每遇到赶集,天不亮就拉着瓜出门了,就是为了能占个好位置,多卖出去几斤,“2014年左右,好不容易还完了,结果跟着又赶上我结婚,他又去借钱帮我给彩礼,装修新房。”尽管一直欠着债,但崔靖祥却很高兴,“他一直说说,日子越过越好了。”然而,没高兴多久,家里却遭逢厄运,“我爷爷在2015年6月左右出了车祸。”崔全政说,为了给爷爷看病,家里再次到处借钱,前前后后花掉了8万多块,3个月后崔全政的爷爷出院,本以为事情到此结束,“结果出院没几天,输液管都还没拔掉,爷爷就因为心肌梗塞去世了。”
崔全政的奶奶患有精神疾病,在他爷爷去世后越发严重,“每个月我们都要去北京拿药,一次就要花400多,爷爷车祸时借的钱还没还完,现在还欠了8万块。”为了不影响奶奶的情绪,崔全政直到现在也没有将父亲去世的消息告诉她。
瓜田无人照顾 失去重要经济来源
崔全政目前在廊坊市经济开发区的一家公司当司机,每个月大约有3000元左右的收入,“我爸每年卖瓜也能卖4、5万。”崔靖祥在世时,瓜田是全家人最主要的收入来源,“瓜田一直都是我爸和我妈在照顾,我妈一直都有心脏病,干不了重活,所以基本靠我爸。”随着崔靖祥去世,崔全政母亲的心脏病变得更加严重,“以后,估计也不会种瓜了。”
崔全政还有一个妹妹,今年23岁,刚从河北工业大学毕业,7月16日,她找到了人生的第一份工作,“她当时还给我打电话,说‘妈,我找着工作了,以后不会再问家里要钱了,我终于能自己挣钱了。’”说起女儿,崔全政的母亲眼泪长流,在她眼里,女儿一直乖巧懂事,“她在上学的时候,生活费从来没问家里要过,她到处去给人当收银员、当服务员,生活费全是自己在挣。”如今,大学毕业生越来越难找工作,同寝室的几个女生全都选择了读研,但崔全政妹妹的人生选项里,没有这个奢侈的选择,“她给我打电话,一边哭一边说,家里没这个条件,她不读研,我当时都劝过她,她说不读,她要找工作。”然而,7月23日,父亲出事了,“她当天就辞了工作,回来家里陪着我妈。”崔全政说,他理解妹妹,“她已经没爸爸了,怕妈妈也有事。”
随着崔靖祥的去世,家里本就不宽裕的日子变得举步维艰,崔全政每月3000元的工资,成了全家人的生活来源。“我们家一分钱存款也没有,当初为了还钱,我们连生活费都没有考虑,卖了瓜就把钱给人拿去了。”崔全政的母亲说,崔靖祥是个老实人,今年7月别人来收甜瓜时给的钱,全部被他拿去还了债,“我们自己的生活费都是靠每天卖些瓜,卖掉就有,卖不掉就没有。”好在崔靖祥自己在家也种着些蔬菜,偶尔就算没卖掉瓜,也不至于让家里断了口粮。
“希望凶手被判死刑,会继续父亲的路”
河北廊坊的安次区地处廊坊市区南部,在战国时期属于燕国领地。唐代韩愈曾在《送东阳马生序》中写过,“燕赵多有感慨悲歌之士。”崔全政说,父亲崔靖祥就是典型的燕赵人,“如果在古代,他应该能当个侠士。”
在崔全政的记忆中,崔靖祥一直是个“爱管闲事”的人,“谁家屋子漏了,谁家没米了,谁家孩子被狗咬了,谁家……”每当这个时候,崔靖祥总是跑得最快的一个,或许是出力,或许是出钱,总之,八方有难,老崔支援。
“大概七八年前吧,在北京新发地,他当时也是看着有人偷钱,然后就管了闲事,挨了顿揍。”当时崔全政看着一身脏兮兮的父亲回家,还以为他是因为摊位被人欺负了,“他不会和人发生冲突,老好人。”结果问明缘由,父子两有了一次促膝长谈,“我当时就劝他,这些事,以后要少管,毕竟现在社会太复杂,扶个老太太都会被讹钱,他这么爱管闲事,肯定不行。”对于儿子的“善意规劝”,老崔并没有多说,只是虎着脸说了句,“你不懂。”
如今又一次遇到这种事,崔靖祥又一次挺身而出,但结果却比之前更加严重,“如果他上次汲取了教训,可能就没这事了。”说起这个,崔全政面色有些复杂。
崔靖祥有一个不到两岁的孙女,平时他最喜欢的就是抱着孙女在村里转悠,他生前最大的愿望,就是能带着孙女去大城市看看,“我女儿很聪明,和爷爷感情也好,她爷爷出事这几天,她经常都会转着脑袋找爷爷。”崔全政说,他不知道怎么和女儿说。
对于父亲的死,崔全政仍旧难以释怀,“我爸现在还在太平间,我要等他看着凶手被判死刑再给他下葬。”崔全政说,自己会沿着父亲的路继续走下去,“以前遇到小偷,我可能会因为顾忌,不敢去阻止,但今后我不会了,不然,我对不起我爸。”
对话
封面新闻:事情过去8天,受害者遗体目前如何处置?
崔全政:还在医院太平间,我暂时不准备动他,我一定要等判决结果出来,让他看着害他的凶手被判死刑以后,我才把他下葬。
封面新闻:父亲被授见义勇为,拿到了10万块钱的抚恤,这笔钱准备怎么安排?
崔全政:用来处理我父亲的后事吧,家里还欠着钱,但不能用这笔钱来还,我另外想办法吧。
封面新闻:之前说你不太满意故意伤害的罪名,想要以故意杀人起诉?
崔全政:已经改过来了,现在就是故意杀人。
封面新闻:如今母亲的情况如何?怎么没去住院?
崔全政:老毛病,我妈一直就有心脏病,父亲没了以后,更严重了。家里条件不好,住院太贵了,就拿了药在家里养着。
封面新闻:父亲的死,对家里的冲击有多大?
崔全政:怎么说呢,就是天塌下来一样的感觉,你别看我都26了,但我家还是我爸说了算,我平时在外面上班,家里的好多事情都不知道,现在他走了,家里的顶梁柱没了。
封面新闻:你如今最大的愿望是什么?需要什么帮助?
崔全政:我现在就希望刺死我爸的那个人,还有那个主谋,这两个人被判死刑,这是对我爸最后的安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