孙伟铭是谁
他是2008年成龙路一起惨烈车祸的肇事者———醉驾、4死1伤
他曾被以危害公共安全罪判处死刑,后来又被改判无期徒刑
他曾引发全国范围内关注和讨论,也由此推动中国醉驾入刑
现在,在狱中服刑的他怎么样了?成都商报记者近日走进绵阳监狱
7月2日,在绵阳监狱,成都商报记者与孙伟铭进行了面对面的深入交谈。
在和记者深入的对话中,几年的服刑生活让孙伟铭变化很大,他对自己的行为和人生有了深刻反思;他爱看法律和组织管理类书籍,也从书中找到了自己的座右铭……失去自由的6年多时间里,孙伟铭看了不少书。法律和组织管理类书籍,尤为喜欢。
反思六年多前那场车祸,孙伟铭不再觉得是种偶然,“根据当时我的情况,类似情况必然会发生。只是早点晚点。严重不严重的区别。”
1979年出生的孙伟铭,将自己此前36岁的人生,划分为三个阶段。出生到初中,他被父母寄予了厚望,但内心却感到一种无处不在的约束。高中到车祸发生时,他冲破了约束,但虚妄却在内心滋长。进入监狱后,他开始反思。
醉驾、无证驾驶、4死1重伤……2008年12月14日,成都成龙路上惨烈车祸发生后,孙伟铭已失去人身自由6年多。这个当年曾因自己醉酒后驾车接连肇事并造成严重后果的年轻人,法院一审用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这个罪名判他死刑,后来又被省高院改判为无期徒刑。案件引发全国范围内关注和讨论,由此也推动了立法进步。
今年7月2日,成都商报记者获准前往孙伟铭目前服刑的绵阳监狱,对他进行了独家深入采访,因狱中表现良好,孙伟铭获得了两次减刑机会,第一次由无期徒刑减为18年有期徒刑;最近一次在今年,又减刑了一年半。
警世
车祸虽然有偶然性因素,但根据当时我那种状态,违规违法的事情必然会发生,只是早一点晚一点,情况严重不严重的区别。
当时我处理问题的原则就一个,如何方便,如何便捷就怎么做。在我眼里,规则是没用的。所以,当时的我虽然也能够挣钱,也实现了自立,但整个人是存在重大缺陷的。
说实话,现在我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能进入大学念书。念大学,除了学习专业知识外,还能延迟一个人进入社会的时间。让一个人进入社会时,心智已经较为成熟。
近况
从无期减为18年
今年又减一年半
2008年12月14日,成龙路惨烈车祸发生后,因构成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,孙伟铭一审被判死刑。二审改判为无期徒刑。
此后,孙伟铭进入成都监狱服刑,2012年,调整到绵阳监狱服刑。
罗警官介绍,2013年,孙伟铭第一次减刑,“由无期徒刑减为18年有期徒刑。第二次减刑,则在今年,减了一年半。孙伟铭目前剩余刑期,在14年左右。不过,如果表现良好,孙伟铭以后还有可能再获得减刑机会。”
采访中,成都商报记者了解到,罪犯减刑的基本条件是:如果确有悔改表现或立功表现,或确有悔改表现并有立功表现的,可以减刑。在司法实践中,无期徒刑减为有期徒刑至少服刑二年以上,符合确有悔改表现条件的,改造积分达到规定分值以上,可以减为18年以上20年以下有期徒刑。“孙伟铭的两次减刑,全都合法合规。这也是对其良好表现的一个肯定性评价。”
罗警官对孙伟铭目前的改造态度予以肯定,“服刑过程中,孙伟铭没有走弯路。而个别服刑人员则会因打架斗殴、抗拒改造、不听管教等,不但得不到改造积分,甚至还会被扣分。在这一方面,孙伟铭表现良好。”
“积委会”成员
负责文体工作
“积委会”全称,叫罪犯改造积极分子委员会,是罪犯自我管理、自我教育改造的组织。“监区‘积委会’成员共有6人,都是从监区数百名服刑人员当中产生的,而孙伟铭就是其中之一。”罗警官介绍。
孙伟铭擅长和热爱足球运动,也是因为这一特长,他成为一名“积委会”成员,负责服刑人员文体方面的工作。“三监区现在有一支足球队,孙伟铭也是队员之一。另外,还有乒乓、篮球等体育活动,每年还有运动会。在这些方面,孙伟铭组织活动能力得到了大家一致的认可。”
一起极端个案引发全国讨论最终到刑法修正,孙伟铭推动了“醉驾入刑”,虽然是以一种最不堪、也最不光彩的方式。“在一些警示教育活动中,我们也会让孙伟铭现身说法。这对他,对全体社会成员,都是最为深刻的教训!”
心结
母亲年龄已大
但余刑还漫长
分队警长张警官,是和孙伟铭接触较多的管教民警。有时候,孙伟铭也会主动找到张警长,沟通汇报思想工作。
“母亲的身体不好和年龄越来越大,刑期却很漫长,这是孙伟铭目前的心结。”张警长说。
不过,张警长表示,孙伟铭内心最为纠结的,还是自己父亲孙林之死。
2008年12月14日,成龙路上惨烈车祸发生后,为了拯救儿子,孙林开始了自己无休止的筹钱赎罪和四处奔走的生活。
2010年10月,因患癌症,不满60岁的孙林离开了人世。
“孙伟铭屡屡强调,父亲是被他活活气死的!”张警长说。
访谈
1、谈父亲:经常陷入深深思念中
成都商报:此前一些媒体报道,说当你年幼时,你的父亲显得有些强势?
孙伟铭:在我和妹妹身上,父亲寄予了厚望。父亲是一名普通铁路工人,干的木匠这样的粗活。只有小学文化程度。但自幼起,我们家中就有很多书籍。包括《古文观止》、《唐诗三百首》、《声律启蒙》、《辞海》等等。
成都商报:你父亲阅读这些书籍么?
孙伟铭:没看到他看这些书。他可能是想让我和妹妹从小接受中国传统文化的熏陶。中国的父母,都希望自己未尽的梦想在孩子身上实现。在我很小时,父亲就让我学习书法。买了很多字帖。另外还找了一位民间的老艺人,专门教我习武。
成都商报:你喜欢学这些吗?
孙伟铭:谈不上喜欢不喜欢。但感觉自己都是在一种被约束的情况下学习。父亲希望看到我时,要么在做作业。要么在练习书法。有一种很强烈的被约束感。因此,在这一阶段,虽然成绩不错,但却没有养成自我学习的习惯。
成都商报:今后有了自己的孩子,会不会选择这样的教育模式?
孙伟铭:好的方面会汲取。比如勤俭持家。特别是倾其所有给子女。但一些欠妥的方面也要修正。比如,应该给子女更多自由选择的空间。
成都商报:事情发生后,你父亲四处筹款,一直为你奔走。这有没有改变父亲在你心目中的印象?
孙伟铭:现在看来,我父母都是伟大的人。之前的约束,也是为了让子女更好。特别是2010年父亲去世后,我经常会陷入对父亲的深深思念中。现在,我对中国传统式家庭有了更多的理解。中国人讲究血脉传承。对此,我很愧疚。我不但不能尽孝,反而成为了一个家庭的拖累。
2、谈成长过早入世缺乏引导
成都商报:以优异成绩考入广安一中后,最后怎没进入大学?
孙伟铭:和初中不一样。进入高中就离开了家庭,到学校寄宿,完全脱离父母监管后。可能还是有一种长期被约束后的逆反心理吧。高中阶段我把主要精力放在了运动上面。最喜爱的运动是中长跑和踢足球。高考时,我只答了前两门试卷。后两门再没参加。
成都商报:对于读大学,现在和那时的想法有没有变化?
孙伟铭:在狱中我有两次竟然梦到自己正在参加高考。说实话,现在我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能进入大学念书。念大学,除了学习专业知识外,还能延迟一个人进入社会的时间。让一个人进入社会时,心智已经较为成熟。以我为例,20岁进入社会。事故发生时29岁。在这一期间,由于缺乏引导,我的精神世界和知识面都是非常狭窄的,非理性的。
成都商报:事发前一段时间,你每月花销在3万元左右?
孙伟铭:当时在一家民营企业当项目经理。为了获取奖金和提成,工作上非常拼命。每周工作时间都超过100小时。感觉自己当时就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,一刻都没停歇。整个人完全处于一种混乱状态。虽然收入不错,但应酬开销也很大,没有多少结余。人也处于一种空虚加狂妄的状态。每天只知道工作工作,挣钱挣钱。
3、谈事故几乎必然发生
成都商报:现在回头看那场车祸,有什么样的感触?
孙伟铭:车祸虽然有偶然性因素,但根据当时我那种状态,违规违法的事情必然会发生,只是早一点晚一点,情况严重不严重的区别。事故发生当天喝了酒。我姨妈曾提醒我,问我行不行?当时我还给她摆了一个类似于剪刀手的造型。你可以想象,当时我蔑视规则已经到了什么样的程度?一般而言,人都是趋利避害的。但当时我处理问题的原则就一个,如何方便,如何便捷就怎么做。在我眼里,规则是没用的,完全就是一个法盲。所以,当时的我虽然也能够挣钱,也实现了自立,但整个人是存在重大缺陷的。人格不完整。现在回想起来,如果迎面碰撞的不是小车,而是货车或者大客车,我可能当场就没命了。
成都商报:你现在剩余的刑期在14年左右?
孙伟铭:刑期确实还很漫长。但我不能荒废这段时间。到了监狱后,我才开始努力学习。外面的世界日新月异,作为一名曾经也有梦想的人,我害怕被这个时代所抛弃,所以我努力学习。
成都商报:未来有什么打算?
孙伟铭:余生只为赎罪。因为我的虚妄,导致两个20多岁的年轻人同一天失去了父母。虽然对方后来出具了谅解书,但伤害永远存在。今后某天重新回归社会,我会努力打拼,但将怀抱着一个赎罪、感恩的心。只有做那种有益于家庭,有益于社会的事,我内心才能得到安宁。